司德珍
中秋未至,月餅先行。朋友送的,親戚遠(yuǎn)道寄來的,各式各樣的月餅堆成了小山。每一盒月餅都包裝精美,盒蓋上雕刻著繁復(fù)的花紋;每一塊都精致無比,帶著精巧的雕飾和誘人的光澤。月餅的口味更是多樣,水果的、肉松的,還有冰激凌的,真是應(yīng)有盡有。
母親從盒子里挑出一塊,切開,吃了兩口,遂嘆了口氣:“唉,這月餅,哪里還有過去的味道?!笨刹?,這些新式月餅,又甜又膩,失去了原先那種質(zhì)樸的香甜。別說母親提不起興趣,其實(shí),我也不是特別喜歡。此刻,我不由得懷念起記憶里的老月餅。
記憶里的月餅,來自童年,是父親從鎮(zhèn)上帶回來的。中秋節(jié)前的一個星期,母親就囑咐父親:“就要過節(jié)了,別忘了去鎮(zhèn)上買幾個月餅。”那會兒,我們村里只有一家小商店,賣些油鹽醬醋和針頭線腦,像月餅這種應(yīng)節(jié)的稀罕物,只有鎮(zhèn)上的糕點(diǎn)鋪才有賣的。父親笑吟吟地答應(yīng)著:“放心吧,保準(zhǔn)誤不了事。”
去鎮(zhèn)上那天,父親特意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又把那輛老舊的自行車擦得锃亮。他騎上自行車,帶著母親的囑咐,哼著小曲兒,向鎮(zhèn)上進(jìn)發(fā)。父親騎著自行車,顛簸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路塵土飛揚(yáng)。我們姐妹幾個站在家門口,目送父親遠(yuǎn)去,心中充滿了期待。
中午時分,父親回來了,車鈴聲伴著月餅的香味,叮當(dāng)作響地進(jìn)了院子。車子還沒停穩(wěn),我們便迫不及待地圍了上去。父親從自行車后座的竹簍里,取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方正小包,得意洋洋地跟母親炫耀:“鋪?zhàn)永飻D滿了買月餅的人,得虧我去得早,不然等到天黑都排不上呢。”母親接過小包,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像珍藏什么寶貝似的。我們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盯著那小包,想象著里面月餅的樣子。母親笑著說:“別著急,等到了中秋節(jié)晚上,人人都有份兒?!边@一句話,讓我們對中秋節(jié)的到來更加期待。
每次路過柜子,我們都會特意放慢步子,深吸一口氣,仿佛能聞到從柜子的縫隙里鉆出來的月餅香。我們等啊盼啊,終于等到中秋節(jié)這一天。剛吃過早飯,我們就開始盼天黑,盼月亮升起來。
夜幕終于降臨,月亮升上了夜空,銀白的月光灑滿大地。父親將桌子挪到院子里,我們屋里屋外地跑著,興奮得跟小猴子似的。母親打開柜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包月餅,放到桌子上,揭開油紙,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不多的幾個月餅,被母親整齊地碼放在油紙上,外表金黃,層層起酥,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油光。月餅的正中央點(diǎn)著一個圓圓的小紅點(diǎn),看起來極為喜慶誘人。那一刻,我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母親把月餅分給我們,一人一個。我們托在掌心,小口小口地咬著,每一口都舍不得咽下,那酥軟的外皮在口中融化,甜而不膩的餡料帶著香氣在舌尖上蔓延。此時,空氣中彌漫著月餅的香甜,唇齒間也滿是幸福的味道。大人們同樣得到一個月餅,但他們哪里舍得吃呀,不過是象征性地咬上一口,便把剩下的大半塊分給了孩子們,年年如此。
如今,月餅的種類越來越豐富,包裝也越來越精美,但再也難以找回記憶中那種單純的味道。那些帶著油紙、微泛油光的月餅,雖不華麗,卻是我心頭的一份甜蜜,在記憶里散發(fā)著永不消散的香味。每每想起,心里總是暖暖的,仿佛時光一下子就回到了最簡單、最質(zhì)樸的年歲——父母在旁,月餅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