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仁
我從小生活在農村,除了課本幾乎沒見過其他書籍。與書結緣,可追溯到在部隊服役和在鄉(xiāng)文化站工作的四年。我工作的鄉(xiāng)文化站,是全區(qū)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先進文化站,當年周口地區(qū)文化現(xiàn)場工作會曾因此在我鄉(xiāng)召開。類似四合院的文化站內設有圖書室、閱覽室、棋牌室、書畫室和老干部活動室。一次次耳濡目染,一遍遍對照模仿,我自然而然對書本、文學、書畫產生了興趣,竟也洋洋灑灑寫起了形同詩文的長短句。鄉(xiāng)政府的黑板報、鄉(xiāng)文化站的櫥窗,都有我涂抹的文字。1979年在無錫太湖邊當兵時,作為農家子弟的我,深深地感受到江南文化的內涵和藝術魅力。美麗的太湖風光、深厚的人文積淀、濃郁的藝術氛圍,影響了我、觸動了我、熏陶了我、啟迪了我、成就了我。
1985年全國文化系統(tǒng)招干,我經考試被錄用。因《青少年書法》第一期在“成才之路”欄目介紹了我的書法作品,我被借調到河南美術出版社《青少年書法》編輯部工作。從此,我與書為友,清茶一杯,硯臺一方,暢游書的海洋,品味書的墨香。1986年,我被正式調入周口地區(qū)文聯(lián)工作,從那時起,我就幻想能有一間自己的書房,空間可以不大,但要有雅趣;存書可以不多,但要足以承載我的思想愛好和精神寄托,能夠讓我在雅致怡人的氛圍中,得以暫坐、休憩。
終于有一天,我擁有了一間不到40平方米的臥室,取名“四有堂”,意喻有梅、蘭、竹、菊。在有限的生活空間里,置一個書柜,里邊放的多是我的書法學習資料。在日后的工作中,我的書慢慢多起來,床上地下,角角落落,足有近千冊。書房是浸滿詩意的地方,是我的心靈凈地。節(jié)假日,泡一杯茶,靜靜地坐在房間一側,一卷在手,自有一番閑適,外邊的世界漸漸虛無,唯有書房彌漫著安謐。
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書房在育新街,在這里我擁有一套四室兩廳的大居室,距我工作和孩子上學的地方很近,居住環(huán)境也很舒適。無數(shù)個夜晚我一個人鉆進書房,隨手拿一本書翻閱,或斜躺在椅子上,微閉雙目,任思緒飛揚。人間冷暖、愛恨情仇、詩詞歌賦、翰墨天倫,仿佛充盈于胸。窗外,綠樹成蔭,一棵成年的梧桐樹將射進窗子的陽光切割,平添了幾分不可捉摸的樂趣。這時,只要拿起筆、拿起書,就好像聞到了花香、墨香和鳥鳴,心田得以陶醉。那些流動的文字,似一杯杯谷雨茶,慢慢舒展開來,翩翩起舞,溫馨、清冽、幽香,又似一股清泉,洗凈內心的喧囂,讓我神清氣爽。書房的左側,掛著書壇泰斗沈鵬先生和王學仲先生為我題寫的作品。在這兒居住的短暫時光,書房給予我很多的養(yǎng)分,培養(yǎng)了我的讀書興趣和生活習慣,對我未來的人生走向,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后來,生活條件有了一定的改善,我在漢陽路買了一處更大的房子。經再三斟酌,我為書房取名“養(yǎng)拙堂”,取抱樸守拙、大智若簡之意。書房大門的牌匾是沈鵬先生題寫的,門兩邊的對聯(lián)是言恭達先生撰寫的“詩文傳播真善美,翰墨力透精氣神”。室內陳列了不少書家如歐陽中石、李鐸、張海、陳天然、旭宇、聶成文、何應輝、段成桂、張改琴、吳善璋、吳東民、顧亞龍、劉洪彪、毛國典、孫曉云、張繼、王學嶺等先生為我題贈的作品或賀聯(lián)。我注重書房的陳設,將我參加的國內外藝術活動或與名人的合影置入鏡框,有選擇性地陳列在墻壁上或書柜中。我還將部分名家與我往來的手札裝飾成框,懸掛書房一角,閑暇時反復欣賞。
包世臣有聯(lián)曰:“喜有兩眼明多交益友,恨無十年暇盡讀奇書?!焙糜岩?,好書要讀,且多多益善。獨處書房,品讀著王祥之先生撰寫的聯(lián)句“猛士偉業(yè)千秋頌,仁者德行萬古傳”和陳天然先生題贈的“榮辱隨他去,揮灑由我來”,我對這個世界心生感恩。時光一天天流逝,書刊一天天增多。老伴精心設計、借用車庫改造的書房,空間較大,筆墨紙硯樣樣都有。后院有一張茶幾,上面擺著茶壺杯盞、香爐茶寵,四周還擺放著不少陶器和藏茶,從中滋生的充實感和幸福感,讓我變得堅定、執(zhí)著、從容而富足。
我雖然喜歡習書寫詩,退休之后也寫了不少,但實事求是地說,我還不是一個出色的書法家和詩人,與“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的境界相距甚遠,還要不斷地汲取營養(yǎng)。好在我將藝術當作玩樂,不想化繭成蝶,也不想成名成家,更不想立地成佛,為后人傳誦。如今,想寫就寫,想寫什么就寫什么,樂山樂水,親近自然,“即入寒山無愧色,一杯濁酒慰吾身”。我把寫詩潑墨當作老有所樂的一種興趣,一種洗心勵志的生活狀態(tài),一種平平淡淡、無礙無掛的不倦追求,而不是壓力,不是奢求,不是包袱。一間書房,讓我有了“此生天地一虛舟,何處江山不自由”的灑脫。我在養(yǎng)拙堂,或讀書,或寫字,或煮茗,或靜坐,或暢想,春夏秋冬,四季變換,枕著書入眠,這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后來我也一度改過書房名,私下取名“仁廬”。其名是時任中國書協(xié)主席張海先生題寫的。仁,代表著仁義、忠厚和善良; 廬,看似簡陋草率的小舍,卻能衍生出諸多的意境和無限大的空間。我對自己的書法和詩歌創(chuàng)作越來越缺乏自信,感到不盡滿意,甚至面對當下無從下筆,是厚積的存書、足夠的閱讀,讓我變得平和、純粹。書房,是我的半個知己、一個情人;書房,是我的半本書、一行詩,是我心中一片片幽深的叢林。有了書房,我的余生不再孤單。書房,可以驚艷山河、溫柔花朵,帶我抵達藝術與靈魂的玄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