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長春
歲已中年,自感閱盡千帆,每日熟人相見,或與陌生人擦肩,眼眸總能帶光,聚于一處,不藐,不散。但獨處靜坐遐思間,心中總會泛起波瀾,兩三個眼神,至今回想起,仍覺得不忍直視,有著觸及心底的柔軟力量。
十年前的春夏之交,隨團到青海門源。導游講,為了安全起見,不要隨意購買沿路兜售的食品。登山前,下起了蒙蒙細雨,剛打開雨傘,一個著民族服飾的小姑娘攔在我前面,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牦牛奶,要嗎?五塊錢一杯。”小姑娘只有八九歲的模樣,眼睛很大、很有神,眼神里充滿急于售出的渴望,兩只手舉著三杯,剛好到我胸前。也許是小雨影響了心情,更多的是因記著導游的話,我擺了擺手,兀自大步前行。但,不到五秒鐘,我突然自責起來,她和我女兒同齡,這不是一個父輩對待孩子的態(tài)度。轉頭看去,她又連續(xù)問了同團的游客,結果得到的都是拒絕。看得出,小姑娘很沮喪,低著頭向路邊帳篷走去,腳無聊地踢著什么。我快步走回,主動招呼。她回頭間,眼睛不禁一亮,至今我依然記得那眼睛里是有光的。因為雨下得有些大了,她招手示意我到帳篷里。我看到她的阿媽在忙著把牦牛奶裝杯。
我坐下來,盡管不習慣牦牛奶的味道,依然喝下或叫吃下兩杯,黏稠度太高了。小姑娘幫著阿媽忙活,嘴里不時地念叨:這雨,怎么還不?!R走時,我又打包了兩杯,因為小姑娘眼里的光讓人心疼。
還有一次,因為工作關系,我見到另外一個小女孩。那是一年夏天的一個下午,爸爸帶她從鄰縣趕來,三言兩語把她安頓在村莊地頭等待。小女孩很聽話,一等就是十幾個小時。我隨著辦案民警在派出所見到她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她臉上淚痕已干,但眼睛、眼眶都是紅紅的,當時還有些發(fā)燒,民警已經(jīng)給她喂過藥了。我從民警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女孩爸爸去了她姥姥家,把離婚后的母親殺死后投案了,訊問結束他才提及自己的女兒還在村口地頭。民警找到她時,她在玉米地里睡著了,裸露的胳膊腿被蚊子叮咬多處?;蛟S是已為人父,孩子滿眼的孤獨、無助、膽怯,瞬間讓我流下眼淚。
過去了多少年,每每見到同齡的孩子,我都會瞬間想起那兩個小女孩,想起她們眼神里的喜憂、孤獨,直視一眼,便讓人憐憫無限。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