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9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磨盤山遐思

顧永磊

很多地方是可以“望名生義”的,只要讀其地名便知其一二,比如帶“山”的地名,自然就會聯(lián)想此地與山或多或少有關聯(lián)。即使歷經(jīng)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也能溯本逐源一探究竟,牽連出千絲萬縷的淵源,但周口的磨盤山卻不一樣。

“話說陳州府周家口有座‘磨盤大山’,山上有座‘普濟寺’……山下有兩條大河經(jīng)過……”

這是評書《三俠五義》中流傳的一個段子,聽起來栩栩如生,流傳至今,很多人相信若干年以前真的有這么一座磨盤山。

事實上,周口地處華北平原腹地,并無山的存在,“普濟寺”倒是香火旺盛了數(shù)百年,兩條大河即是賈魯河與沙潁河。但是,磨盤山確有此地,是位于賈魯河與沙潁河交匯處南岸的一個渡口,一處貨運碼頭。

春暖花開之時,我慕名來到修葺一新的磨盤山,穿過威武的“普濟門”,踏上由400多塊磨盤鋪設而成的臺階,眼前整齊的老排樁和堅固的石墻渾然一體,古樸壯觀、韻味十足。北望賈魯河、沙潁河交匯的壯麗畫面,金光波漾的一河春水,生動而形象地詮釋了風流、灑脫、奔放、豪邁的氣韻,我的思緒也飄到了當年繁華的漕運重鎮(zhèn)周家口。

明清時期的周家口伴隨著漕運的興起達到了鼎盛,“水陸交匯之鄉(xiāng),財貨堆積之藪”,時稱“五方雜處,萬商云集”之地。鼎盛時的周家口沿河有碼頭渡口22處,各省商界會館10座,各類大小廟宇50余座,腳下的磨盤山就是眾多碼頭中的一處,普濟寺就是眾多寺廟中的一座。

我在磨盤山上仔細搜尋渡口的歷史,摸著那斑駁的石磨盤,看著悠悠流逝的河水,想象周家口曾經(jīng)的繁華與凄涼、曾經(jīng)的興盛與衰落。

遙想當年,磨盤山渡口可是糧食轉(zhuǎn)運碼頭,在漫長的漕運時代,東來江淮之船,都要在此換船,北入賈魯河,過黃河北上運至帝都。當年江淮糧船的形狀像個元寶,兩頭翹船頭尖,吃水較深,利于分水破浪。到周家口后,沙潁河的水量比之江淮大減,而賈魯河水道又相對較窄,所以要將貨物改卸到一種吃水較淺的名為“對聯(lián)劃子”的船上,才能繼續(xù)行進北上,而磨盤山渡口的特殊位置,理所當然地成了天然的貨物轉(zhuǎn)運集散地。

南來北往的除了漕運船只外,還有諸多鹽船、糧船、貨船等。遙想當年,運糧的船工、糧商,從富庶的江南出發(fā),一路上曉行夜宿、渴飲饑餐,小心保護糧食不受雨淋、不被河水侵蝕,小心應付著沿途各地的官吏、豪強,提防著神出鬼沒的盜賊,不讓糧食有大的損失。一路上不知落了多少客愁,來到周家口后,在換乘貨船的間隙,才能暫時卸下一路的緊張與疲憊,在磨盤山碼頭上岸,尋一小茶館小酌一杯,積攢精神,繼續(xù)北上。

穿越舊日時光,不知有多少貨物在此轉(zhuǎn)運,又有多少人在這里迎來送往。當年繁盛的磨盤山渡口,船桅林立、車馬輻輳、商旅雜沓,船夫、挑夫、賣家云集于此,繁華了周家口數(shù)百年的時光。

當年的周家口水系是個“十”字形河道,磨盤山碼頭所處的新街前身是一條與賈魯河相通的河道,年久淤塞,干旱時無水,汛期到來時,又會淹沒大片良田,同時使周邊各縣受災嚴重,人民群眾深受其害。據(jù)說,為了治理水患,地方紳士王進士主持施工,將南向的河道填平,并建了一處碼頭,就在磨盤山所在的位置。由于該碼頭系土堤土質(zhì)碼頭,汛期到來時仍然會決口,依然淹沒下游周邊各縣,未能從根本上治理水患。

真正從根本上治理水患的應該是商水的一位名人趙龍章。

據(jù)《商水縣志》記載,趙龍章為商水城關鎮(zhèn)人,與其兄趙錦章同為清朝嘉慶年間舉人。兄弟二人于公元1800年同時考上舉人。趙錦章為文舉人,先后任福建將樂縣知縣、山東東昌府知府,他為官清廉,被譽為“趙青天”。趙龍章為武舉人,中舉后被選授為四川綠營游擊,因剿匪有功被提升為參將,屢立奇功后又被提升為副將。后任漳州、汀州等鎮(zhèn)總兵時,因捉獲海盜及鹽梟之功調(diào)任臺灣提督,坐鎮(zhèn)臺南五年,保境安民,威名大振。嘉慶皇帝念其軍功,賜封他為趙大帥,降旨在其家鄉(xiāng)商水縣城為趙龍章營建帥府一座,并親筆題寫“帥府第”金字紅匾懸掛于門樓之上。

時任臺灣提督的趙龍章,回鄉(xiāng)時并未在其帥府享樂,而是惦念沙潁河的水患。在經(jīng)過長時間的調(diào)研考察后,1821年,他自費修葺家鄉(xiāng)的這段河堤。他了解了決堤的原因與土碼頭的弊端,經(jīng)過多方論證后,決定建設堅固的石頭碼頭。周家口距離山區(qū)較遠,采購運輸石頭成本較高,他便就地取材,在周邊收購了大量的舊石磙、石磨,然后用石磙作地基,用青磚砌河堤,用石磨砌成堅固臺階,這樣既防滑又堅固。同時,在碼頭之上修建了房屋、門樓等建筑,修建了一座寨門,上書“普濟門”三字。遠遠望去,本來就已高出地面的碼頭,加上這些建筑物,更顯威嚴壯觀,仿若一座小山矗立岸邊。因為臺階是用石磨所砌,群眾便形象地稱之為磨盤山。

自從磨盤山碼頭和堤岸加固后,200年來這里再無決口,徹底解決了水患。而磨盤山畢竟是個碼頭,伴隨著漕運的衰退、跨河大橋的修建,完成了歷史使命的碼頭,荒涼是其必然的結(jié)局,也是其宿命。磨盤山碼頭雖然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但磨盤山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了景色迷人的游覽勝地。

磨盤山旁邊的普濟寺不僅香火旺盛,更是一處景點。普濟寺規(guī)模不大,正殿楹柱上,有清初舉人杜耀德題寫的對聯(lián):“靈毓?jié)}川潮,歷五十三參奧義,眾生普度;喚醒塵世夢,聽一百八杵鐘聲,大地同聞?!彼聝?nèi)僧人每日敲鐘3次,每次108響,鐘聲清越,周家口三鎮(zhèn)可聞?!捌諠娐暋彼鞛橹芗铱诎司爸?。

繁華屬于昨天,磨盤山碼頭早已沒有了高高聳立的桅桿、沒有了響徹云霄的船工號子、沒有了來往卸貨換乘的船只,遠去了商賈的笑鬧喧嘩和聲聞三鎮(zhèn)的普濟鐘聲,暗淡了漁舟唱晚的水墨畫卷,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風云更迭、歲月洗禮,這里的景色依然如詩如畫,沙潁河水依然奔流不息。

遠眺藍天白云下,波光粼粼,繁忙的貨船汽笛爭鳴、揚帆遠航,兩岸樹木蔥蘢、桃紅柳綠、游人如織,構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自然畫卷。今日的磨盤山散發(fā)著一種詩意,成為網(wǎng)紅打卡地。游客們在這里感受著碼頭文化,暢想著這座新港城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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