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中
父親打電話說,村里建商場,要征用老宅子,讓我回去辦手續(xù)。我一驚,才發(fā)現(xiàn)已有好幾年沒回老家了。這么多年總是借口工作忙而無暇回老家。父母在電話里一邊嗔怪,一邊又安慰說理解我,但我心里還是充滿了愧疚感?!案改冈冢贿h游”,我忽然像遠行的游子,一種回故鄉(xiāng)的強烈愿望從心底涌上來。于是我向單位請了假,偕妻子坐上了長途客車。
父親在電話里說,老家這幾年變化很大,家家都蓋起了小洋樓,出行有轎車,還建有超市,不比城市差,黨的農村政策暖人心,人人都過上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末了,父親說,這幾年鄉(xiāng)村公路四通八達,擔心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會早早地在村頭等著接我。我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一幅歸鄉(xiāng)圖:遠行的游子,離開時總是幾步一回頭,當一日歸來,還沒進故鄉(xiāng),就急切地眺望,那村頭濃密的柳蔭下,母親正在招手……
鄉(xiāng)路漫漫,熟悉而又陌生;鄉(xiāng)愁濃濃,親切而又淡漠。感覺自己像羈鳥池魚,向著舊林故淵,去完成一次生命的復歸。故鄉(xiāng),綺窗前梅著花未?
終于,我迎著最后一抹晚霞,回到了故鄉(xiāng)。
晚霞像一支彩筆,描繪著故鄉(xiāng)的紅磚青瓦。放眼望去,故鄉(xiāng)像一幅絢麗的油畫。久別的故鄉(xiāng),以另一個姿態(tài),迎接我的歸來。那些曾經低矮的房屋、殘破的煙囪,以及它們覆蓋著的凌亂與衰敗,像一件往事走進了歷史。一排排小洋樓,在晚霞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那些鳥雀,也不再棲在由幾根朽木撐起的橫七豎八的電線上沉默,它們在高聳入云的高壓線上嘰嘰喳喳……
夜幕降臨,村子里路燈華光初照,儼然五光十色的都市。廣場舞的音樂鏗鏘,充滿時代節(jié)奏,歡聲笑語使故鄉(xiāng)的夜晚一片沸騰。父親告訴我,村里成立了公司,大家都入了股,外出打工的年輕人也回來了,在家門口創(chuàng)業(yè)。村里還有圖書館、藝術團、養(yǎng)老院……現(xiàn)在的老家一點也不比城里差。父親像個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和自豪。
村頭,我小時候游過泳捉過魚的那條河,有段時間被污染,成了“龍須溝”,岸邊的村民苦不堪言。父親帶頭捐資整修。那塊捐資銘功的石碑就立在河岸上,我找了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父親的名字。我問父親,他笑了笑說:“我?guī)ь^捐款,但不能帶頭記功。”現(xiàn)在河里養(yǎng)了魚,兩岸種植了月季和綠化樹。流水潺潺,綠樹成蔭,景色秀麗,河岸上建有文化廣場。此時,廣場上演出節(jié)目,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旋律優(yōu)美動人,歡聲笑語在夜空中久久回蕩。父親說,這是老家的“村晚”。我忽然也想參加這“村晚”,放歌故里,感受故鄉(xiāng)的豐饒與歡愉,感受故鄉(xiāng)的真實巨變。其實,我們都是演員,共同參與這場盛大的演出,融入這火熱的生活。
“這幾年變化最大的,算是你二哥了?!备赣H說。二哥中專畢業(yè),自學無線電技術,在村里是有名的能人。幾年前因病致貧,孩子又多,長年靠政府救濟。后來村里安排他當了電子廠的技術顧問,孩子們也都安排了工作,二哥的病也大有好轉。父親動情地說,國家對咱有恩情,咱愿意把老宅子讓出來建商場。父親征求我的意見,我不住地點頭。此時河兩岸散步健身的村民盡情享受著冬日的清閑,孩子們在林蔭小路上追逐嬉戲。我想,他們一定對新生活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我走進村圖書館,滿架的農業(yè)科技圖書琳瑯滿目,那些曾經常常聚眾打牌的小青年,也到這里尋找創(chuàng)業(yè)的路子。父親自豪地說,現(xiàn)在村里很多年輕人都是養(yǎng)殖、種植能手,他們的年收入比城里人還高,他們也是富人,是在新農村發(fā)展起來的富人!
花園里一座藤蘿架前,幾位穿戴時尚的中老年婦女在用小麥秸稈編草帽,她們有說有笑,雙手靈巧。她們告訴我,村里建有手工編織廠,用廢棄的秸稈編織的草帽能搭乘中歐班列遠銷歐洲。“我們都在編織廠上班,按月領取工資,和你們城里上班一樣?!币粋€嬸子自豪地對我說。藤蘿架旁邊,一群精神矍鑠的老人在練功,教他們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老者熱心公益,歇息時用繩子把垂落在地上的藤蘿枝條小心地綁到架子上。我確信,明年春季,藤蘿架上一定繁花似錦!
故鄉(xiāng),充滿了蓬勃生機,充滿了無限希望。她像田地里的莊稼,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茁壯地拔節(jié)、生長,最終結出飽滿的果實。
晚飯時分,母親把飯菜擺在桌上,全家人有說有笑地吃飯。舉杯小酌,我感到愜意和安適。夜幕薄紗似的遮在窗戶上,燈影和星星交相輝映,遠處歌聲悠揚……這美麗的故鄉(xiāng)之夜!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