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娟
麥綏萊勒,比利時版畫家,是魯迅倡導新興木刻時最為推崇的外國版畫家之一。魯迅在麥綏萊勒的木刻連環(huán)畫《一個人的受難》序文中介紹了麥綏萊勒的生平和他的書籍插圖:“麥綏萊勒是反對歐戰(zhàn)的一人;據(jù)他自己說,一八九九年七月三十一日生于弗蘭兌倫的勃蘭勘培克,幼小時候是很幸福的,因為玩得多,學得少。求學是在干德(Gent),在那里的藝術(shù)學院學了小半年,后來就漫游德、英、瑞士、法國去了,而最愛的是巴黎,稱之為‘人生的學?!?。在瑞士時,常投畫稿于日報上,摘發(fā)社會的隱病,羅曼·羅蘭比之于陀密埃和戈耶。但所作最多的是木刻的書籍上的插圖,和全用圖畫來表現(xiàn)的故事。他是酷愛巴黎的,所以作品往往浪漫、奇詭,出于人情,因以收得驚異和滑稽的效果?!?/p>
魯迅最初接觸麥綏萊勒的作品是在1930年,他在日記中多次記載購買麥綏萊勒木刻書籍的過程,購買麥綏萊勒的書籍近15冊,有時甚至買重。他曾把買重的畫冊作為禮品贈給內(nèi)山嘉吉等日本友人。魯迅購買如此多麥綏萊勒的木刻書籍,并加以珍藏,說明對這位比利時畫家極為重視。
1931年,魯迅在上海開辦木刻講習班,為青年學徒講授木刻技法,著力倡導新興木刻。上海左翼文壇也在同年提出“文藝大眾化”的口號,左翼畫壇鼓勵青年木刻家創(chuàng)作連環(huán)畫。但這受到自稱在反動文藝與左翼文藝之間的“第三種人”蘇汶的嘲笑:“連環(huán)畫里是產(chǎn)生不出托爾斯泰、產(chǎn)生不出弗羅培爾的。”為此,魯迅作《“連環(huán)圖畫”辯護》一文,駁斥了蘇汶的觀點。魯迅寫道:“書籍的插畫,原意是在裝飾書籍,增加讀者的興趣,但那力量,能補助文字之所不及,所以也是一種宣傳畫。這種畫的幅數(shù)極多的時候,即能只靠圖像,悟到文字的內(nèi)容,和文字一分開,也就成了獨立的連環(huán)畫。” 魯迅在文中列舉了古今中外十多個例子,證明連環(huán)圖畫在藝術(shù)史上的重要地位。魯迅首次在文章里對麥綏萊勒加以介紹。這些觀點一定是魯迅于那兩年購買的許多麥綏萊勒的木刻書籍中得出的。
1933年春,在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做編輯的趙家璧在一家德國書店買到四種麥綏萊勒的木刻連環(huán)畫,便拿給魯迅,想翻印出版。魯迅表示很高興,但書中全無文字說明,于是魯迅當時便答應為其中《一個人的受難》寫一篇序文。1933年8月6日,魯迅為《一個人的受難》寫了序文,后收入《南腔北調(diào)集》。文章首先論述了“連環(huán)圖畫”其實應是“連續(xù)圖畫”,即“有起有訖的畫本”,“中國古來的所謂‘長卷’,如《長江無盡圖卷》,如《歸去來辭圖卷》,也就是這一類,不過聯(lián)成一幅罷了”。文章從古埃及石雕寫到19世紀末西歐的畫家,論證了連環(huán)圖畫這種畫法的起源,介紹了麥綏萊勒的生平和他的書籍插圖,“獨有這《一個人的受難》乃是寫實之作,和別的圖畫故事都不同”。文章最后說:“耶穌說過,富翁想進天國,比駱駝走過針孔還要難。但說這話的人,自己當時卻受難了?,F(xiàn)在是歐美的一切富翁,幾乎都是耶穌的信奉者,而受難的就輪到了窮人。這就是《一個人的受難》中所敘述的?!濒斞高€為書中的25幅木刻插圖一一撰寫了說明文字。1933年9月1日,由魯迅作序、比利時畫家麥綏萊勒作的木刻連環(huán)畫《一個人的受難》由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此書為“良友木刻連環(huán)圖畫”之一,同時出版的還有由葉靈鳳作序的《光明的追求》、由郁達夫作序的《我的懺悔》、由趙家璧作序的《沒有字的故事》,共印了2000套。
魯迅拿到新出版的《一個人的受難》之后,給趙家璧寫信說,“這書的制版和印刷,以及裝訂,我以為均不壞,只有紙?zhí)彩且粋€小缺點;還有兩面印,因為能夠淆亂觀者的視線,但為定價之廉所限,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他還說,麥綏萊勒的木刻“黑白分明,然而最難學,不過可以參考之處很多,我想,于學木刻的學生,一定很有益處。但普通的讀者,恐怕是不見得歡迎的。我希望二千部能于一年之內(nèi)賣完,不要像《藝術(shù)三家言》,這才是木刻萬歲也”。
書出版后不久,魯迅又作《論翻印木刻》,文中說到麥綏萊勒的連環(huán)圖畫出版以后引起讀書界的注意,“證明連環(huán)圖畫確可以成為藝術(shù)這一點”。
1936年9月,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將該叢書再版,出了普及本。魯迅去世前10天的9月9日,致趙家璧信,批評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的麥綏萊勒木刻連環(huán)畫《一個人的受難》普及本印得差:“普及本木刻,亦收到。隨便看看固可,倘中國木刻者以此為范本,是要上當?shù)??!?